純母乳喂養率不足三成 嬰幼兒奶粉一年卻賣上千億

2月25日，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發布的《中國母乳喂養影響因素調查報告》(以下簡稱《報告》)顯示，我國6個月內嬰兒純母乳喂養率僅為29.2%，距離《中國兒童發展綱要(2011—2020年)》和《國民營養計劃(2017—2030)》提出的2020年我國純母乳喂養率達到50%的目標仍有一定的距離，遠低于43%的世界平均水平和37%的中低收入國家平均水平。
我國母乳喂養狀況堪憂，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有很多，其中母乳代用品促銷誤導消費者，也顯著提高了嬰兒母親們給孩子添加奶粉的可能性。當前我國嬰幼兒奶粉市場零售規模每年超過千億元，據分析人士測算，大規模的宣傳促銷等因素，造成在6個月內給嬰兒添加奶粉的可能性提高了30.8個百分點，純母乳喂養率降低了11.2個百分點。
那么母乳喂養到底有哪些好處？奶粉等母乳代用品是否能代替母乳呢？對于母乳代用品的促銷，我國有無相關法規呢？
國際通識：母乳喂養對母子雙方均大有裨益
《報告》顯示，越來越多的研究證明，從出生到兩歲是決定兒童一生營養與健康狀況的關鍵時期。母乳喂養是這一時期嬰幼兒的較佳營養來源，是確保兒童健康成長和發育的較有效措施之一。
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婦產醫院臨床藥學組長、藥師韓朝宏告訴記者，“母乳里含有豐富的營養物質和免疫活性物質，能夠提高孩子的免疫力，而這些成分，奶粉等代用品里肯定是沒有的，所以母乳是任何配方奶粉都無法比擬的，奶粉也不能夠代替母乳。”
權威醫學雜志《柳葉刀》的研究表明，母乳喂養的兒童智力水平可以提高7%，從而提高學習成績，增加成年后的收入，同時降低成年后的超重、肥胖和糖尿病發病率。在中低收入國家，通過提高母乳喂養率可以減少一大半腹瀉病例和1/3的呼吸道感染。研究數據顯示，改善母乳喂養行為每年可以挽救82萬人的生命，其中87%是6個月以下的嬰兒。
不僅如此，母乳喂養對母親的身心健康也大有裨益。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第221期研究參考《分類施策提高我國母乳喂養率》顯示，母乳喂養可以降低母親乳腺癌、卵巢癌的患病率，還可以降低抑郁程度。此外，母乳喂養對全球公共健康和經濟發展具有巨大促進作用。
世界衛生組織和聯合國兒童基金會倡導科學的母乳喂養方法，即嬰兒出生后1小時內開始母乳喂養，純母乳喂養至6個月，6個月后添加營養豐富的輔食，并堅持母乳喂養至兩歲或者更長時間。
但報告顯示，我國6個月內嬰兒純母乳喂養率不到三成。這其中，既有嬰兒母親對母乳喂養的認知不足，也有醫療衛生機構、家庭、工作單位和公共場所對母乳喂養的支持不到位以及產假較短等因素，而母乳代用品促銷對消費者的誤導也是一個重要因素。
市場亂象：母乳代用品宣傳促銷無孔不入
那么母乳代用品都包括哪些呢？
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副秘書長方晉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根據《國際母乳代用品銷售守則》(1981)的定義：母乳代用品是指作為部分或全部代替母乳(不論是否適合這個目的)銷售或贈送的任何食品。具體包括為喂養3歲以下(即36月齡以下)的嬰幼兒而銷售的液體或粉狀的奶制品(或者可以用來代替奶的產品，例如強化豆漿)，其中包括了嬰兒配方奶，高段配方奶和成長奶。
當前我國無論是在城市還是農村，母乳代用品行業開展的涉嫌違規的營銷活動層出不窮，互聯網、醫療衛生機構以及電視廣播等傳統媒體都成為嬰兒配方奶粉宣傳推廣的平臺和渠道，對母乳喂養產生了較大的誤導和負面影響，許多人因此放棄母乳喂養，轉而選擇母乳代用品。
記者以“奶粉”為關鍵詞在百度進行搜索，檢索頁面首頁前6條內容全部顯示“廣告”標簽。“添加母乳成分”、“歐盟雙認證，國民好奶粉”、“口味清淡，不添加蔗糖和香精，幫助滿足寶寶天生營養所需”、“國際巨星章子怡實力推薦！奶粉配方更貼近母乳，營養均衡，水解乳清蛋白，讓寶寶更好吸收！”等宣傳語不時映入眼簾。
不僅如此，有網友表示，“我在優酷視頻上看電視劇《知否知否》，開始前那90秒的廣告里，播放了3家奶粉商的廣告，廣告詞真是各種暗示，什么孩子不哭鬧，便便也好了之類的……”甚至還有奶粉廠家在電視劇中插播奶粉廣告小劇場。除了網絡上的營銷廣告，超市里也不時看到奶粉打折銷售、降價銷售，“買三贈一”之類的促銷海報。
而在其他公布業績的乳企中，君樂寶、澳優等本土奶粉品牌表現也不俗。君樂寶奶粉業務去年首次突破50億元銷售額，據悉，公司今年奶粉的銷售目標是7500萬罐，同時還計劃新建2座奶粉工廠。另據澳優公司預計，自有品牌嬰幼兒配方牛奶粉和嬰幼兒配方羊奶粉2018年的銷售額將分別達到24億元和20億元，平均增長54.5%。
記者注意到，《報告》顯示，2016年中國嬰幼兒奶粉市場的零售規模達到1189億元。預計到2021年，中國嬰幼兒奶粉將超過1700億元的市場規模。
為什么這些奶粉企業銷售如此給力？業內人士認為，主要在于他們做了大量宣傳，這類鋪天蓋地的宣傳可謂無孔不入。而宣傳點就在于“奶粉跟母乳差不多”，還可以使母親保持身材。
一位哺乳期7個月的女士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我不太關注國內的奶粉品牌，但確實會關注國外一些奶粉的質量、配方等。”她表示，身邊很多處于哺乳期的同學、朋友都不是純母乳喂養，因為母乳喂養確實是一個很痛苦的過程，并不容易做到的。
在哺乳過程當中，很多年輕的母親確實會遇到這樣、那樣的困難。比如，有的媽媽感覺到奶水不夠，怕孩子吃不飽就添加配方奶粉，或者乳頭皸裂，孩子一吮吸就疼。而很多奶粉品牌的宣傳正好迎合了哺乳期母親的這種心理。
事實上，多位處于哺乳期的女士對記者表示，由于各種原因不能做到純母乳喂養，而各種嬰幼兒奶粉品牌又比較多，看到宣稱接近母乳或者配方比較好的就會買來試一試，看寶寶愛不愛吃，吃完會不會上火，如果沒有問題就會繼續購買。
法規監管：缺乏全面規范母乳代用品銷售的專門立法
母乳代用品營銷功力如此之強，有沒有法律法規進行相應的監管呢？
記者注意到，世界衛生組織于1981年通過了《國際母乳代用品銷售守則》(以下簡稱《守則》)，1990年聯合國兒童基金會及世界衛生組織召集各國政府簽署了《伊諾森蒂宣言》，要求各國加強對《守則》的執行，并呼吁各國在政策層面上對母乳喂養予以支持。
該《守則》嚴格禁止對公眾進行母乳代用品的廣告宣傳；禁止向母親推銷母乳代用品，并禁止在衛生保健機構中使用這些產品?！妒貏t》的第一條即指出，要保護和促進母乳喂養，確保只在必要時適當地使用母乳代用品，并且要確保信息充分，營銷方式適當。在母親確因各種原因不能進行母乳喂養時，該《守則》倡導使用較佳可獲得的母乳代用品安全地喂養嬰兒，但反對任何促進使用母乳代用品的做法。
事實上，我國也對《守則》作出了相應的承諾。記者注意到，早在1995年，我國原衛生部、廣電部、新聞出版署等六部門曾公布了《母乳代用品銷售管理辦法》，要求加強對母乳代用品的銷售監管。但該管理辦法已由原衛計委于2017年12月20日廢止，同時廢止的還有《母嬰保健監督員管理辦法》《母嬰保健醫學技術鑒定管理辦法》等。目前，新的《母乳代用品銷售管理辦法》尚未出臺。
在方晉看來，《母乳代用品銷售管理辦法》被廢止之后，我國目前只在《母嬰保健法實施辦法》和《廣告法》中有一些與規范母乳代用品銷售行為相關的條款，尚缺乏一部全面規范母乳代用品銷售辦法的專門立法。
比如《母嬰保健法實施辦法》規定，醫療、保健機構不得向孕產婦和嬰兒家庭宣傳、推薦母乳代用品。母乳代用品產品包裝標簽應當在顯著位置標明母乳喂養的優越性。母乳代用品生產者、銷售者不得向醫療、保健機構贈送產品樣品或者以推銷為目的有條件地提供設備、資金和資料。
而《廣告法》則規定，禁止在大眾傳播媒介或者公共場所發布聲稱全部或者部分替代母乳的嬰兒乳制品、飲料和其他食品廣告。
“顯然，這兩部法律法規對母乳代用品銷售行為的規范，距離《守則》的要求和規范我國母乳代用品銷售的現實需要都相去甚遠。”方晉說，我國嚴峻的母乳喂養形勢，再加上日益迅猛的母乳代用品銷售勢頭和花樣翻新的銷售手段，亟待在加強《廣告法》執法力度的同時，出臺一部全面、嚴格地規范母乳代用品銷售的專門立法，以填補當前由于《母乳代用品銷售管理辦法》廢止留下的法律空白，有效地規范母乳代用品市場，消除不利影響，為保護、促進和支持母乳喂養創造良好的社會環境。
配套措施：亟待建立或改善產假、哺乳室等支持體系
記者注意到，在看到母乳喂養率整體偏低的報道后，不少網友留言表示，產假就只有3個多月，要維持6個月以上的母乳喂養有點難為廣大女性了，“可以帶著奶娃上班嗎？上班時能喂奶嗎？”
這些問題確實存在。上述哺乳期7個月的女士告訴記者，成都的女性職工產假有158天，但其他一些城市的產假多數都達不到這么長。“像我們單位專門有一間小屋子用于哺乳期職工吸奶，但我身邊不少處于哺乳期的朋友，她們的單位都沒有這種吸奶室，所以產假一結束就沒辦法再保證純母乳喂養了。”
不僅如此，她還告訴記者，“我身邊不少朋友在醫院生育時，并沒有人明確告訴她們關于母乳喂養的注意事項。并且由于醫院里很多孩子哭鬧比較吵，護士一般就會給孩子喂奶粉，而奶粉由于消化時間比較長，所以就可以有一段比較長的時間不用喂，但實際上這對孩子來說也是不好的。”
針對這些問題，方晉說，改善我國母乳喂養狀況需要全面調動政府部門、醫療衛生機構、工作單位、社會和家庭的力量，建立多方聯動的母乳喂養支持體系。除了上面談到的加強對母乳代用品市場的監管以外，還需要從以下幾方面采取有效措施，保護、促進和支持母乳喂養。
首先，加強對母乳喂養知識的宣傳和普及，提高公眾對母乳喂養的認知。正確的認知是科學喂養的前提，應利用多種傳播渠道，在全社會廣泛開展母乳喂養知識的宣傳教育，提高公眾對母乳喂養的認知，營造支持母乳喂養的社會和文化氛圍。
其次，提高醫療衛生機構對母乳喂養的支持力度。應充分發揮醫療衛生機構在母乳喂養知識普及和技術支持方面的核心作用，提高醫務人員的知識和技能水平，為嬰兒母親提供從孕期、分娩至產后的全方位母乳喂養宣教和專業技術支持。
再次，進一步完善產假制度。帶薪產假是促進母乳喂養的重要措施之一。我國應在現有法定98天產假的基礎上，將產假延長至6個月，為嬰兒母親6個月內純母乳喂養提供更好的制度保障。
另外，應當鼓勵工作單位和公共場所為母乳喂養提供支持。勞動部門和工會組織可以通過制定相關法律法規和政策鼓勵工作單位為母乳喂養提供多方面的支持，例如設立哺乳室，允許哺乳期女職工有彈性工作時間和彈性工作方式，以充分保障哺乳期母親在恢復工作后能夠繼續母乳喂養。同時，應制定和完善公共場所設立哺乳室的相關設施標準，為母乳喂養提供更加良好的公共環境。